(九)

    王维一席话将众人推入绝望深渊。

    玉真公主委顿于地,莲花冠歪到一边懒得扶正,花容苍白,语气怨怼:“贫道就知道那死泥鳅阴险狡诈,不安好心,挟私报复,活该单身一千年!”

    狐书生更是绝望垂泪:“在下从吐蕃跋涉长安,还未经科考入仕,便要困死此地。”

    颜阙疑想到家中六郎还在等他回去,绝对不能困死在一局棋里,他不放弃希望,坚定地将满含希冀的目光投向一行:“法师一定有办法!”

    一行阖目沉思,趺坐入定,沉稳得仿佛不属此间,不受绝望氛围所惑。

    时间静静流逝,天幕仍旧漆黑,这方世界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棋盘大地与数不清的荧光棋石,以及孤单的几个渺小人类。

    良久,一行睁眼,清透的一点光自他眼底漫开,此方世界倒映其中,褪去错落迷局之相,现出真寂本原。

    “棋局,未必无解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顿如燎原之火,漫卷众人苍茫心头。玉真公主、王维、狐书生、颜阙疑全部化身求知孩童,聚到一行身侧,敛声屏气等待答案。

    一行让他们默想一遍走过的已知棋局,其分布有何规律。玉真公主和狐书生直接放弃思考,王维却因精通棋理而陷入其中。

    倒是棋艺泛泛的颜阙疑抓住了一闪而逝的念头:“布局……有些眼熟。”

    一行捻动手上佛珠,语声沉缓:“万法皆空,唯因果不空。小僧观想镜中天地,料一路所见定有因缘。若看棋是棋,便无法堪破,若看棋不是棋,或可窥得生机。”

    玉真公主目不转睛盯着法师清雅出尘的面容,万分惋惜:“这就是贫道不修佛的原因,什么空不空的,法师能用贫道听得懂的话再讲一遍吗?”

    一行持珠微笑,从趺坐中起身,引领众人深入荧石棋阵:“若不将棋局作棋局看,此处布局便不陌生。”

    颜阙疑循着一行指点仔细观察,棋石挤挤挨挨呈规整之势,荧石深浅分两色,一片暗棋与一片明棋紧密相连。沿着棋路依次行过,似曾相识之感极为强烈,他忽地“啊”了一声:“是雷渊外那片陇亩和村舍!”

    众人将棋局与记忆中村落一一比对,尤其是村舍众多房屋的对照,空置的房屋是棋局中的死棋弃子,有人居住的房屋则是活棋活子,这一发现令众人极为震惊。

    然而即便发现棋局玄机,又当如何破局?

    一行向着对应村舍的棋路前行,并说出自己的看法:“镜中世界本为虚,但镜妖造了一方虚实莫辨的天地,因而辨别虚实便是破解之道。”

    众人紧随一行,聚精会神聆听,适时发问:“可如何辨别虚实?”

    一行停在一枚棋石前,看向颜阙疑、王维、狐书生,提点道:“我们初入村落便逢着一场纠纷,纠纷起源于王娘子家小儿偷食村人粥饭。村外薄田难有收成,村人难以度日,为何饥饿的只有一名小儿?”

    颜阙疑想到先前推测,再一联想,顿感毛骨悚然:“村中有汉时人,他们自然不可能活至今日,其实他们早已死去,却不自知,仍日升而作日落而息。所以,那村子并非世外桃源,而是……一片坟茔!”

    这一推断让其余几人同时搓手臂上泛起的鸡皮,玉真公主忙起掌念无量天尊,责备道:“快别说了。”

    颜阙疑只能遗憾住嘴,他还没和盘道出所有猜想呢,不过一旦深思,他也不由搓了搓胳膊。这镜中世界,太匪夷所思了。

    狐书生身为异类,也接受不来这一惨绝真相:“可那小儿天真可爱,能吃掉在下的鸡腿,肯定是个鲜活的小娃娃。”